最低价中标实例工程之跟踪调查及启示

在目前的建筑市场环境下，建筑工程招投标能否全面实行最低价中标，一直存在较大争议。事实最具有说服力，本文对一项具体的最低价中标进行了现场调查并作出分析……

建设单位获利颇丰，施工单位如履薄冰，监理单位压力陡增……

最低价中标的市场条件基本具备，投标人要强化自律、正当竞争，规范市场任重道远，正确评标是当务之急……

《招标投标法》自2000年1月1日起施行，江苏省南京市按照《招标投标法》的规定，已在建设工程招标中全面实行经评审的最低价中标法。实行过程中，部分招标人和几乎所有投标人对此非议颇多，他们视最低价中标为洪水猛兽，认为其必将导致施工单位偷工减料、工程质量安全事故不断、豆腐渣工程层出不穷。事实是否如此？最低价中标是否适应目前的建筑市场环境？我市招投标监管部门特地选取了一批最低价中标工程进行跟踪调研，从开工到竣工交付进行了为期一年的现场跟踪调查并做出剖析，希望以事实来解答人们心中的疑惑。

一、工程概况

在日常招投标中，商品住宅工程最为面广量大，涉及社会公众切身利益，且住宅工程质量问题较多，老百姓对商品住宅质量缺陷投诉亦较频繁。因此，笔者选择了一中标让利幅度超过20%，已大大超过人们住宅工程让利“心理价位”的工程进行跟踪调查分析，保证其典型性及对实际工作的指导意义。

招投标基本情况见表1。其中，我们隐去了真实的工程名称和所涉及各单位的名称，其余均为真实数据（见表1）。

表1招投标基本情况

二、现场调查情况

2003年5月至2004年4月间，随着工程的进展，我们以每两个月一次的频率，通过走访现场，和建设单位、监理单位、施工单位分别座谈等方式进行调查了解。

调查以现场单独谈话的方式进行，调查对象均能够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准确地反映工程进展的真实情况，充分保证了调查的可信度。以下真实记录了建设单位、施工单位、监理单位三方的反映。

1、建设单位：不得不承认，最低价中标的实行，建设单位是最大的受益者。最低价中标给建设单位带来明显的经济效益，较大地节省了投资，符合市场经济鼓励竞争、优质廉价的内在要求。十几年来，工程造价一直以定额为依据，投标成算标，价格竞争遭排斥。作为开发商，我们曾亲眼看着项目经理们的坐骑从单车到摩托、从桑塔纳到奥迪的变化，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建筑工程承包中存在着比一般行业更为丰厚的利润。

实行最低价中标，招标人前期对投标人业绩、信用的考察，后期对施工现场的管理越来越重要。如果因为最低价造成工程质量问题，引起客户的投诉，造成开发商经济和信誉的损失，决不是最低价中标节省的那点投资所能弥补的。

本工程的中标人在一期曾承包过小高层住宅工程，施工质量较好，但本工程中期明显感到其开始斤斤计较了，每一项工程变更和修改不论大小都要求及时签证，甚至请设计院来工地交底，为中午工作餐的费用与我们争执过。工地的现场投入不足，能省则省，如现场文明、现场安全措施开始不能完全到位，经过检查督促，进行了整改，保证了工程质量。

本工程的报价降低幅度确实较大，可能是施工单位急于中标所致，不能代表市场价格水平。很明显的是，目前我公司二期其他实行最低价中标的工程报价降低幅度已经明显上浮，最近的19-21栋招标，规模更大，但报价降低幅度已经上升到-13%左右，-22.3%的报价降低幅度已经不太可能了。

2、施工单位：参加此工程的投标，我单位准备并不充分，对最低价中标也没经验，同时一期承接的工程进入扫尾，为保证工程的连续性，稳定队伍，有急于求成，因此报价让利较大，几近亏本边缘。但我们比其他投标人亦具备优势，临时设施不用重新搭建，机械设备进退场费用也节省下来；关键此开发公司内部管理比较严格规范，工程预付款、进度款按合同都能及时拨付，因此，我们都是现款购入建筑材料，能获得较大折扣，降低了成本；而且建设单位现场管理人员素质较高，平时从不接受吃请，更不要说主动索礼索贿，这方面我们减少了不少交际费用。

本工程让利幅度较大，虽然决算时，增加了设计变更及室外工程的费用，但仍然略有亏损。好在此工程总体造价不高，亏本并不严重，公司为保持工程施工的连续性及维护自身的形象和信誉，尚能进行贴补。因为既然中标了，即使亏本，我们还是必须履行承诺，保证按时交付工程，施工达到文明现场要求，质量取得优良工程等级，不敢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否则损失的可不止这十几万元。不过今后必须汲取经验教训，无论如何不能如此进行投标，因为百害而无一利，既无利可图，影响企业发展，又颇受同行非议，背上不正当竞争的恶名。

3、监理单位：最低价中标的工程，监理单位压力陡增。工作量增加很多，因为施工单位要求的现场签证增多；管理难度加大，因为监理工程师要求施工方采取的技术保证措施因为涉及费用问题，施工单位总要与我们争执。我们要求监理人员必须有强烈的责任心，事先做好预防控制工作，日常做好旁站监理工作，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施工单位偷工减料而出现质量、安全事故。但最低价中标的工程，施工投入必然减少，影响到工程质量。比如本工程施工单位使用的是周转模板，混凝土工程漏浆较严重，如果加大投入，购入新模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问题。实行最低价中标后，我们监理单位的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了，我们建议对于最低价中标的工程，监理费用应适当提高。

本工程以我们多年从事监理工作的经验，施工单位以如此低价承揽应该毫无利润可言。但南京X建应该说素质和信誉不错，施工中仍然比较认真负责，倒还不敢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保证工程质量达到了优良等级。建设单位比较满意和赞赏，因此在招标范围以外的后续小区道路、围墙及设计变更增加的工程量，均按定额单价予以结算，并没有要求同比让利-22%，施工单位得到一定补偿。

表2是工程完工后，造价、工期等与中标时相比的情况（见表2）。

表2  工程完工跟踪情况

三、总结与分析

最低价中标符合招标法的要求，符合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体现了市场竞争决定价格的原则，必然成为招投标事业的发展方向。因此，对最低价中标工程进行跟踪调查，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指导意义，通过此次调查，我们认为，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得到启发。

1、投标人的自律意识是顺利实行最低价中标的重要保证

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诚信成为企业生存之本，建筑市场激励的竞争，使得各承包商越来越意识到“信誉”对一个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性。尤其目前建筑市场僧多粥少，招投标竞争几乎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施工企业在竞争中除了具备优秀的技术、先进的管理外，良好的信誉往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信誉的缺失，将使其失去市场角逐基本的资格条件。

一个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失去信誉，受到的打击无疑是巨大和深远的，严重的将导致其被市场无情抛弃。如2001年9月本地的冠生园陈馅月饼事件，被央视曝光后，不但直接导致南京冠生园的破产，而且致使整个月饼行业一蹶不振，市场的无情令人触目惊心。

以本工程而言，承包人几乎无利可图，可他不敢以牺牲工程质量为手段来榨取利润，否则无异于饮鸩止渴，不但将使前期工程创造的良好业绩和形象毁于一旦，在此开发商后续的项目不可能再有机会，甚至可能因此在整个建筑市场中失去立足之地，代价如此之大，承包人不可能算不清这笔帐。市场给予的教训深刻，他们已充分认识到如此竞争百害无利，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市场本身的调节功能已促使工程承包价格回归到正常的水平。

最低价中标并不必然导致“豆腐渣”工程的产生，在实行最低价中标之前，“豆腐渣”工程早已存在，并不是实行最低价后的新生事物。只要承包人失去约束，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本性必暴露无遗。因此健全社会信用体系，建立和维护良好的建筑市场秩序已成为我国建筑市场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的必要保障。必须进一步完善建筑法规，培育完整的社会信用体系，创造“依法者昌，失信者亡”的法律氛围，体现诚实信用的价值和失信违约的代价，不断促使施工企业做到自我约束。对工程质量、安全问题的被动防范远不如施工单位主动自律的效果显著。本地建设行政主管部门早已相应建立了企业诚信档案制度和建筑市场主体不良行为网上公示制度，促使建筑企业普遍增强了自律意识和诚信意识，从而使违约失信、弄虚作假的不良行为明显减少。市场经济法制的健全和市场信用的全面建立将成为最低价中标的有力保障。

2、实行最低价中标对建设工程领域反腐倡廉有积极的意义

多年来，建筑领域一向为腐败案件高发区，“大楼竖起来，干部倒下去”的现象屡屡发生。实行招投标制度后，腐败现象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但仍未从根本上杜绝。究其原因，工程承包中的高额利润，仍然诱使各路承包商以金钱铺路，以美女开道，腐蚀拉拢建设单位意志薄弱的招标相关人员，与其联手操纵投标，非法取得中标资格。工程行贿的支出，一旦承揽到工程，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数倍、数十倍的回报。

实行最低价中标，通过无情的竞争，大大压缩了投标人的利润空间，迫使投标人必须以实力取胜，以先进的技术、高效的管理降低成本，才能在竞争中占有优势。中标承揽的工程已是微利，甚至几近亏本边缘，已无利润空间支撑其大肆行贿的费用。投标人前期的“公关费用”势必进入工程成本予以解决，必然导致其投标报价提高，在竞争中处于劣势。若试图以低价中标，串通招标人在工程决算中进行高额补偿，因其“名不正、言不顺”，必将引起审计部门或上级主管部门的警觉，风险极大，招投标双方不得不有所顾虑，不敢肆意妄为。至于投标人与招标人串通后，找数家投标人陪标，造成低价不低，这种虚假招标已不是评标办法能解决的问题，本文不在此讨论。

因此，实行最低价中标，投标人已不再有能力行贿，招标人也不再有“理由”索贿。以本工程为例，建设方组织设计人员到工地现场对施工方进行技术交底，工作餐的费用按惯例一般由施工方支付。南京×建居然不惜得罪建设方，对此惯例发出了质疑和挑战，认为安排技术交底是建设方的责任，理应由其支付费用。无认最后的结果如何，施工控制成本到了如此严谨的地步，很难想象其在对建设方公关方面还有能力大肆挥霍。

3、规范最低价中标，招投标管理部门任重道远

对于最低价中标，招标法已明确规定投标报价不得低于成本。低于成本报价，涉嫌不正当竞争，扰乱了正常的招投标秩序，为市场经济法则所不容。杜绝低于成本报价中标，招投标管理部门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切实提高评委评标水平，保证评标质量，从源头止制止低于成本报价中标，一个成功的最低价招标工程，评标是最首要和关键的一环。

投标人成本价的认定一直是困扰经济评委的难点，大多数经济评委虽然长期从事工程造价工作，但也仅围绕着“预算定额”、“取费文件”转，对定额子目、各种费用计取等相当精通和熟悉，对投标人个体报价的成本分析和判定却显得束手无策。有人曾提议应由造价管理部门定期公布各类工程的最低成本价（即最高降价幅度），且不说工程的类别、条件、承包人能力等千差万别，造价部门无法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公开的最低成本价客观上限制了投标的的竞争，使投标人重返“标底追逐”的运动中去。

因此，一方面招投标监管部门已重视加强对评委的培训，定期组织学习研讨，提高其业务素质和评标水平，另一方面对投标人的投标行为进行规范，要求投标人在其投标文件中必须以对自己报价让利理由及所采取的技术措施做出准确的、定量的、具体的说明，由自己证明不低于成本，无法列出充分理由的，由评委会按低于成本处理，而不是由评委会认定其报价低于成本，客观上减轻了评委的压力，遏制了投标人无限制低价竞争的倾向。最近，结合工程量清单计价规范的执行，招投标文件实行了电子文档化，并且计算机辅助评标软件已初步完成，评标软件可以自动完成繁锁的核查、对比工作，并对投标人报价做出初步分析，对异常的子目做出提醒等，使评委评标有的放矢，对投标报价是否合理的判定更加准确科学。对于投标人的低报价通过了评委会的评审，但中标后却无法正常履行合同，造成“钓鱼工程”或工程质量缺陷的行为，招投标管理部门一律记入其企业信用档案，并定期向社会公示，严重的一律清出建筑市场，相信对净化市场环境将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4、市场无情，施工企业应正确应对最低价中标

当今中国社会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私有化、股份制改造风起云涌，民营、私营投资企业和房地产开发企业在建设市场逐步占据着主导地位。这些新兴的业主从其自身经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出发，越来越要求施工企业提供质优价廉的建筑产品，通过激烈竞争方能取得一份承包合同变得不可避免。

在这种市场形势下，施工企业如果急功近利、饥不择食，不顾自身承受能力，采用盲目超低价竞标的手段来承揽工程，实在得不偿失。首先恶性竞争影响了企业诚信形象；其次“低价中标，高价索赔”策略随着工程监理制、合同管理制的严格执行变得越来越困难；第三，若因低价中标无法顺利完成合同或采用偷工减料的方式降低成本，不言而喻将使企业难有立足之地；第四，盲目低价竞标，使企业无利可图，企业发展失去后劲，无法在激烈竞争的市场环境中成长壮大，最终仍将落入被淘汰的境地。

因此，面临残酷的竞争局面，作为施工企业，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是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的重要内容，必须完善企业管理制度和机制创新。尤其是企业集团更要减少管理层次，强化管理，减员增效，降低成本，改善企业工艺和技术装备水平，提高工人技术熟练程度，增强竞争能力，轻装上阵才能在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通过此工程值得总结的还很多，如最低价中标工程必须强化工程监理制度，建设单位自身行为在整个工程实施过程中必须首先规范等，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论述。

完成了此项工程的跟踪调查后，我们深刻认识到，目前市场环境下，实行最低价中标的条件已比较成熟，虽然此过程中仍然存在一些问题亟待完善，但这些不能成为全面否定最低价中标的理由。抵制最低价中标、无视其蓬勃的生命力，继续以定额为依据，采用在预算价基础上让利几个百分点来“保证”工程质量的办法，除充分保证了承包商的利润外，认为还能保证工程的质量、安全、工期的想法未免过于天真，至多求得心理安慰。正如中国的市场经济正在向成熟的市场经济奋力迈进，最低价中标同样也不断探索和总结中完善，展示着其灿烂的前景。